閒話雜談 另一對師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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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卷
閒話雜談
另一對師徒
那是我還是見習士兵時的記憶了。
我的師父──尼祿•埃爵司與他的部下一同出某個任務。
那理應是項簡單的任務。
為了終將複活的魔王陛下,我們來到人類的領域以捕獲凶悍的魔物,創造嶄新的兵器──如今被稱為巴爾吉那古的魔物。
當時的畫麵至今仍深深刻印於我腦海之中。
我雖然被下令在後勤待機,卻感受到異狀,而當我抵達戰場時,該處已經淪為人間煉獄。
樹木被淩亂地撕裂。
同胞與人類伏倒在地。
然後,我見到師父被自己的劍貫穿右肩、釘在樹木之上,以及一名人類女子以充滿憎恨的雙眼狠瞪著師父。
『殺了你,我要殺了你。』
她的右眼被砍傷、渾身浴血──一般人類早已無法保持清醒,但她即便於地上匍匐,也打算殺死即將失去意識的師父。
她明明已經快死了,唯獨眼神卻死死盯著師父。
我打從心底感到恐懼。
我拚命地挪動因為恐懼而原地不動的身體,帶著師父逃離現場。
連我在回到魔王領的路上,也一直感覺到那女子的視線,嚇得魂飛魄散。
「喂──艾蜜拉。」
「……」
我在大戰之前回想起過往的記憶,卻被第二軍團長寇牙打斷了。
我依然待在他的麾下,部分是因為如此一來作為一名士兵較容易自由行動……另外,我也不禁對跟隨我的部下產生了感情。
目前,我軍夜營的地點為大河附近的森林之中。
我回想起在上次戰爭中,被羅絲渡河並破壞了橋梁的慘痛回憶,便帶著幾名部下前往對岸巡邏。
「……唉,什麼事?」
「冇事,我剛剛去開會,但已經結束了。哎呀──那第三軍團長果然是個歹毒的傢夥呢。」
「正因如此,她比我適合擔任軍團長。」
新任的第三軍團長漢娜•洛彌耶相當優秀。
與靠直覺作戰的我相比,她擁有更加柔軟且狡猾的思考能力。
而且,她所擁有的魔法也適合後勤支援。
「然後,還有什麼事?」
「尼祿大叔說要把指揮交給副官•桀瑞德老爺子,自己去打遊擊。」
「……這樣、啊。」
師父交戰之時,若附近有實力不夠雄厚的友軍在,反而會礙手礙腳。
雖然他單獨行動並無奇妙之處,但我也並非冇有其他想法。
「喔,說人人到。」
「嗯?」
我因為寇牙的話而抬起了頭,循著他的視線望去。
見到一名腰際插著長劍的金髮魔族──我的師父尼祿•埃爵司佇立於河岸附近。
從背後無法窺知他的表情,他僅一味地盯著河水彼端。
「那是你的師父吧?去和他稍微聊一下比較好吧?」
「……嗯,我知道。」
自從師父迴歸戰場後,我還未與他交談過。
雖然也有進軍之前相當忙碌的緣故,但我單純不知道如今可以與師父聊些什麼。
自從回到魔王領之後,師父就變了一個人。
他因自己的魔劍所受的傷相當嚴重,在魔王陛下複活之後也無法作戰,萬不得已地休養生息。
當時師父由於強逼部下赴死的自責念頭,以及與羅絲廝殺後敗下陣來一事,抱持著強烈的執著。
那恐怕至今也冇有改變吧。
「寇牙,這裡就交給你了。」
「啥?唉?你要身為軍團長的我負責看守橋梁嗎?喂,不要無視我──」
我對他的嗓音置若罔聞,走向師父身邊。
褪色的金髮、覆蓋住右肩的盔甲,以及腰際的魔劍──我清晰地望著他的身影,有些緊張地試圖呼喊他之際,師父卻毫無前兆地拔劍,不以為意地朝前方空間橫向一揮。
「!?」
瞬間,緋紅劍身釋放出風刃,劈向大河另一方一座較高的山上。
幾秒鐘後,位於那座山一角的樹木被砍倒,並揚起煙塵。
在我對他的行動感到困惑之時,他將殷紅魔劍收進鞘裡,盯著那座山,揚聲道:
「五人。」
「唉?」
「是偵察兵,我在他們回傳情報前收拾他們了,雖然不知這有冇有意義。」
我理解師父的話語後,感到駭然驚恐。
他收拾了從山上偵察我軍的人類。而且,儘管四週一片黑暗,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判斷。
我再度領略到他有多麼超乎常理。
「艾蜜拉,好久不見了。」
我正對師父的實力感到驚歎時,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。
我站到他身後不遠處,他則稍微轉過頭來,露出了笑容。
「師父,好久不見了。」
「師父、啊。你還願意這樣稱呼我啊。」
我對他自嘲般的發言感到驚訝。
他的神情與過去截然不同。
至少,他在與羅絲交手之前,並不會說出自我貶低的話。
「您是教導我武功的師父,無論發生什麼事,這都不會改變。」
「……你變強了呢。」
師父感慨萬千地低喃,並再度不發一語。
我無從得知他的心境。
然而,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他。
「師父,您想對羅絲報仇雪恨嗎?」
他會像過去的我一樣,想對羅絲一雪前恥嗎?
他不同於一心想洗刷師父遺恨而怒氣沖天的我,應該有他的想法。
因為他在與羅絲交手時,失去了我以外的所有部下。
師父針對我的疑問,輕輕地搖了搖頭。
「……不,我甚至冇有報仇的資格,我反而是應該贖罪的一方。」
「贖罪是指……?」
「因為要求他們……要求部下送死的人是我。」
他命自己的部下與羅絲的部下同歸於儘。
這思及了他們的實力,師父或許是深知他們日後將成為我軍的威脅。
雖然無法說他的判斷正確無誤,但假使羅絲的部下繼續活著,必定將成為難以應付的存在。
「我的時間停在那一戰的那一天。」
他的輕語中蘊含著強烈的情緒。
「過去的我認為,如果是為了魔族能繁榮發展,所有犧牲都是無可避免的。不過,當我在和羅絲那一戰中敗北後,我的熱情和理想也消失了……隻剩下追求再戰的衝動。」
「其他什麼都不剩了?」
「是啊,我的目的隻有一個。就是和羅絲再戰,隻有這樣。」
師父被禁錮在往昔之中。
透過與羅絲這名前所未有的強敵對峙,使他不禁渴望搏命廝殺。
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為了魔王陛下以及整體魔族的存續而戰──唯有他並非身處當下,而是停留在過去戰鬥著。
「現在羅絲不再作戰了嗎?」
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,並回答:
「……對,她作為一名治癒魔法使奔赴戰場,治療受傷的士兵。」
「她選擇拯救,而非殺戮啊。」
我無法得知師父這麼低喃時的表情,但我知道他應該心有所思。
他沉默了十秒鐘,又終於開口道:
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就會是相當棘手的存在了。」
「對,正是如此。在上次戰爭之中,連她的徒弟也總是憑空竄出,明明光是兩名勇者就夠讓人傷腦筋了……」
我回想起那名叫兔裡的治癒魔法使以及兩名勇者,儘管是在師父麵前,也不禁出聲抱怨。
「徒弟?是治癒魔法使嗎……?」
「對,他是和羅絲相同類型、名符其實的治癒魔法使。」
「實力呢?」
「至少能和寇牙打到平分秋色。」
嚴格而言,寇牙當時尚保有餘力,但縱使隻有一時片刻,對方卻能將他毆至暈厥,根本不可能是一名正常的治癒魔法使。
我見到他被關在日之本的監獄的時候,感覺他雖是一名平凡的少年,眼眸之中卻傳來一股強烈的精神力。
「……原來如此。」
師父聽見我的話後,默默地點了點頭,接著又噤聲不語。
他聽到羅絲的徒弟的事情,似乎若有所感。
無論如何,對師父而言,此次出兵也是一種與過去的戰鬥。
對我而言……則是為了魔王陛下,以及整體魔族的鏖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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