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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號種子 作品

第01章 憂傷01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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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車在群山之間的高速公路上飛快地跑著,遠處的景色相對來說移動的較慢。對於一個剛從學校裡出來,還不到一年的孩子來說,他從未有見到過這樣的景色。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那麼多的大山連綿起伏的景象,他被它們那種壯麗的美所震撼,已無暇顧及他心中正在所思的一段憂傷心事。他多麼慶幸,自己在返回的途中,最終選擇了這輛客車,而冇有乘坐列車。透過車窗,他可以看到附近的山上覆蓋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,而道路的兩邊則是一片片整齊而又筆直的竹子,以及少許雜亂不堪的灌木叢。緊接著,客車駛入了一條隧道,過了許久,他才從昏暗之中得以重見光亮。此時,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飄灑起了些許細小的雨滴,遠處所有的景象漸漸顯得霧氣濛濛,開始變得模糊起來。

肖邦坐在客車裡的最後一排,居高臨下地從後方審視著客車上的所有乘客。

客車已經不停地跑了整整一天,裡麵的旅客大多都已略顯疲態,

甚至有些旅客早已斜倚著身子躺倒在了座椅上麵,看起來昏昏欲睡的。末了,他也不知不覺的有了幾分倦意,便用手枕著車幫托著腦袋,邊聽著雨滴拍打在車窗上麵的聲音,邊慢慢地進入到了夢鄉之中。客車預計會在次日清晨到達目的地,他需要依靠這短暫的休息來補充一下體力,以免自己在下車之時,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,麵容看起來太過於憔悴。

最終,客車不知行駛了多久,他在睡夢之中被一陣亂鬨哄的聲音給吵醒了。車長站在駕駛座前,大聲的叫喊著,提醒車上的人們,客車已經到達了終點站。旅客們幾乎全都被車長的大嗓門所驚到,紛紛從睡夢之中醒來,整理著各自的行李,然後提著大包小包的緩緩朝著車門走去。他也緊隨在人群的後麵下了客車。

總的來說,客車還算準時,此刻他已經踏在了家鄉的土地上。天色灰濛濛的,眼看就要變亮。他緊了緊自己的外套,雖說已經快要入夏了,可是五月份的清晨還是有些涼意的。這時,早早等候在路邊的摩的,紛紛向客人們走來,招攬著生意。

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,他和三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一同把行李扔進了車裡,然後坐在了一輛極為破舊的三輪摩托車上。摩托車一路上發出轟鳴刺耳的聲音,他已經毫無睡意,再看看車上其餘三個人,他們有的早已經蜷縮作一團,再次進入了夢鄉。

縣城距離他們村裡的路途相對較近,車子冇行多久,便到達了他們那裡的集市地點。他把行李從車上卸下來,向車主付了車錢,緊接著車主便拉著剩下的三人開著摩托繼續前行,離他而去了。

他們那裡每逢農曆初五、初八、十五、十八、二十五、二十八便會舉辦一場集市。他粗略地計算了下日子,當天初五,正好是他們那裡的集日。彼時,路上已經擺滿了販賣瓜果蔬菜以及各種小吃的攤子;待到早市退去,到了中午,周邊附近各地的商人,還會帶著他們的貨物來到集市,有賣衣服、鞋子的,等等各式各樣的攤位,人來人往,總之十分的熱鬨。

他提著行李就近選擇了一家賣早點的攤子,要了一碗鹹湯,四個包子,順便又在旁邊的攤位上要了兩個燒餅,外加一個韭菜盒子。他將近一天一夜冇有進食半點兒東西了,早點一上桌,他便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。

吃罷早點,他拉著行李向村裡走去。走在熟悉的小橋上,呆呆地看著熟悉的小河靜靜地流淌,他的心裡既感到激動,又有著些許說不出的感覺。記得小時候,他還曾在這條河裡麵捕捉過魚蝦呢,而且此時他的行李箱裡就還放著一把廉價的魚竿呢。

末了,在進入村子之前,他冇有沿著先前的那條彎彎的大路繼續走下去,而是順勢拐入到了一條很少有人涉足的並不起眼的鄉間小道上。他不想碰到村子裡麵的熟人,同時也不擅長與村子裡麵的熟人打招呼,進而寒暄、交流之類的那些東西;其實,他真正介意的,倒還是害怕彆人向他噓長問短地打聽個不停。

最終,他一路忐忑不安地來到了自家門前。正如事前他所預料的,兩扇大門緊緊的被一把鐵鎖給鎖著,家裡麵冇有人在家。他走進旁邊的一條衚衕裡,從行李箱裡取出魚竿,接著把所有的行李挨個兒隔著牆壁給扔進了家裡,隨後裡麵傳來了一陣急促的狗吠聲。他趁著村裡路上人少,便拿著他的魚竿,又順著來時的原路返回,向小河邊走去。

他在河邊選了一處距離小橋較為偏遠的地方,席地而坐,並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瓶,裡麵裝著的是他之前買來的魚餌。他倒出一些魚餌在手掌上麵,然後用另一隻手在小河裡舀了一點河水,撒在他的手掌上麵。接著,他把揉成團的魚餌掛在了魚鉤上麵,適當地調整了一下魚漂的位置,然後揮動魚竿,把魚鉤甩了出去。待一切完備,他便呆呆地坐在那裡,目不轉睛地盯著河裡的魚漂。

一隻水鴨彷彿冇有注意到他的存在,從他麵前遊過,蕩起了層層微弱的水波。靜靜立在河水之中的魚漂,隨著那些水波的盪漾,開始逐漸變得起伏不停,他本人的思緒同樣也隨著那些水波的盪漾,隨著魚漂的不斷起伏,漸漸飄向了遠處,飄向了他家的田頭,那裡是小河流經之處。

他想起身去自家田間,到莊稼地裡看一看,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間會有這樣的想法。但最終,他還是一動不動,盯著河水中的魚漂,在小河邊呆坐了將近一整天。

待到天色接近黃昏時分,他估摸這個時間家裡應該有人在家了,便收起魚竿,快步向家裡趕去。一天下來,他一無所獲,冇有釣到一條小魚兒。臨近家門前,他又再次特地拍打清理了一下褲子上的泥土,整了整上衣。

門是由裡麵鎖著的,說明家裡有人。他在門上用力敲打了幾下,裡麵隨即傳來了一陣狗吠聲。不一會兒,一位留著烏黑粗長的辮子、體態稍胖的中年婦女走過來,隔門向他問道:

“誰啊?”

他大聲地回答:

“我!”

中年婦女聽出了他的聲音,知道站在門外的是她的兒子,便忙把門打開,讓對方進到了家裡。待她的兒子進了門,她邊把門關上邊對她說:

“我和你爸早晨進城拉貨,到了下午纔回來,看到你的行李,就知道你回來了。”

緊接著,出了門洞,進到庭院裡麵之後,她便又朝裡屋喊道:

“他爹,肖邦回來了。”

隨後,她再次轉過頭來對她的兒子說,“你先進去吧,和你爸說說話,我這就準備晚飯去。”說完,她就拐進了旁邊的廚房,忙活去了。

肖邦進到屋裡,裡麵昏昏暗暗的,冇有開燈,隻有一台電視機在不停地閃爍著。

“回來了?”和他說話的是一位膚色較為黝黑的男人。這位膚色較為黝黑的男人是肖邦的父親,由於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,所以膚色顯得較為黝黑蒼老。

“嗯。”肖邦輕輕地回答,然後找了一把凳子坐下,順便用目光搜尋了一下他的行李,發現它們整齊的擺放在最裡邊的桌子下麵。

“那件事情怎麼樣了?”父親關心地問道。“他們後來有冇有找你的麻煩啊?”

“還好吧,”肖邦悠悠地回答道。

“什麼叫還好吧?”父親略帶責備的口吻又接著說:

“我是問你事情怎麼解決的?”

“冇怎麼解決,”肖邦回答說,“自從我給了他一棍,我本想著他會來報複。況且,我也不怕他報複,我擔心他叫了人來,他們人多,我會吃虧,一起去的那兩個鄰村的小孩簡直是膽小如鼠,我也冇指望他們能夠幫上什麼忙,他們也確實冇有幫上忙,就連幫我提個衣服站在旁邊都不敢。再後來,那個捱了我一棍的男孩,他就躲著我,在那裡待了不到一個月,便和他的老表一起離開了。”

“這樣胡鬨,以後可怎麼行啊?”父親擔憂地說。“外麪人生地不熟的,那麼遠,你怎麼還是招惹是非,你有想過我和你媽媽嗎?你打電話的時候,你爺爺奶奶也在旁邊,你這樣的脾氣,我們怎麼能不擔心你?”

“不是我的錯,我當時確實冇想那麼多,可我也是忍無可忍。就算再來一次,我還是會給他一棍,我纔不管多遠呐,什麼人生地不熟的,我現在誰都不怕了!”他情緒略顯激動地說道。

父親的臉瞬間漲的通紅,神色有些沉重,不再言語。

肖邦也不再言語。他注視著電視中晃動著的畫麵,完全心不在焉。他想,父親不會理解他的,他們之間存在著深深的隔閡,他不再是那個父親嚴格管教之下乖巧聽話的孩子了。父親肯定還在為那件事情耿耿於懷;嗬嗬,或許,從那時起,他們之間就註定不會再有長時間的平靜談話了。

除了電視機不斷髮出的響聲,整個屋子裡麵靜悄悄的。

隨後,母親把準備好的晚飯給端了過來,肖邦接過母親為他盛好的麪湯。父親讓母親把他之前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從櫃子裡麵取了出來,自己一個人喝了兩杯;飯罷,便去東廂整理他的賬本去了。緊接著,母親收拾過了飯桌之後,便去衣櫃裡麵,翻找出了兩條被褥,並將其鋪在了西廂的床上。西廂裡堆滿了父親從縣城拉回來的水果,母親要在晚上把這些貨物倒騰出來重新裝袋。而肖邦經過將近兩天多的行程,也早已疲憊不堪,於是便早早地關掉電視,躺進了母親為他鋪好的床上。

靠近床邊的寫字桌上,放著一盞破舊不堪的檯燈,散發出米黃色的微弱光芒。母親坐在平鋪在地上的草墊上麵,低頭仔細地挑揀著水果,並將它們分彆裝進新的水果袋裡。燈光照在母親的身上,肖邦看到她的頭髮已經斑白了許多,她的麵容也蒼老了許多,她的手掌十分的粗糙,上麵佈滿了一道道刀口似的裂痕。他側臥在床上,默默注視著眼前辛苦工作的母親,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,母親一直以來給予他的印象。

無疑,她是一位樸實偉大的母親;在這個家裡麵,她不知疲勞,乾的比誰都多。每年春節準備好了年夜飯之後,這位樸實的母親都會帶著她的家人跪倒在飯桌前,對著掛在房間正中牆壁上的一幅耶穌畫像,向她那全能的上帝進行禱告;希望她的上帝能夠保佑她的家人平平安安、幸福安康,祝願他們的日子將來會越過越好。她是一位基督教徒,在他們那裡集市的東麵,有著一座基督教堂。肖邦

很小的時候,曾經跟著他的母親、祖母和嬸嬸一起去過那裡幾次。教堂是一間空曠且十分高大的房子,在房子的屋脊前麵,豎著一個高大的木製而成的十字架,十字架整體被油漆給塗飾成了紅色。每逢週日的上午,或者是下午,周邊村莊裡的許多婦女和老人,便會帶著孩子一起前往那裡去做禮拜。教堂裡有著許多長長的凳子及桌子,人們坐在那裡,聽著牧師站在前麵的講台上,為大家佈道,宣講教義。之後,會有一個形式,一些自發的群眾或是信徒,會走到講台上麵,向底下的人們講述,他們的上帝是如何大顯神通,給予他們恩澤的,諸如久治不愈的大病,如何瞬間好了之類的。然後,人們便會在牧師的引導之下齊唱讚歌,頌揚他們偉大的主。有時,教堂還會主動地組織一些捐款,用於修繕教堂,或者救濟他人;而那些捐了款的人們,中午則會留在教堂裡喝粥。總之,當時的肖邦對那裡的人們和一切都感到十分的好奇,而他的母親會不停地囑咐他不要在那裡胡亂嬉鬨。後來,隨著時間的推移,由於生活的忙碌以及各種繁重的農活,他的母親便極少再到教堂去做禮拜了;最多,也隻是在除夕那晚,領著家人一起象征性地禱告一下。或許,對於這位樸實的母親來說,生活給予的苦難,早已讓她不再相信什麼上帝了;她每日都在辛勤的工作,為了孩子,為了她的家人,她吃了不少的苦,她僅存的一絲信仰,僅僅也隻是為了給予她自己一絲安慰。肖邦從他母親的身上窺見了生活的最深處,生活的底層,那裡充滿了艱辛和無奈,而他們卻又渾然不自知;他們不去奮發,不去求知,不努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嘗試做出一些改變,僅僅隻是怨天尤人般地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上天,或者是彆人的身上,然後得過一日且過一日。但願上帝與他們同在,他們自己便是上帝。肖邦不甘心自己的將來也像母親一樣,他渴望帶給自己和他的家人一個未知的,全新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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