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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抹雲 作品

第 1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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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檸檸,車停在日升大道右側。”

江澈的語言風格一如既往,有話先雲,雲完收線。

沈檸看了眼手錶,正好十點整。

婚前她和江澈互相約定,非緊要事項工作日互不打擾。

但江澈第一次不請自來,顯然事有緊急。

好在她手頭項目均近收尾,倒也不忙。快速請完假,按照江澈所說的地點,她很快找到了那輛黑色汽車。

上車後,沈檸瞧著身側人,江澈西服馬甲三件套,是他出席會議時慣有的作風。麵容絲毫不見倦色。神采奕奕地讓人豔羨,更兼身姿挺拔,此刻清俊斯文的彷彿禍害人間。

“檸檸。”

江澈喚住她,慢條斯理地抽出西服口袋巾,遞給她後,溫聲道:“擦擦汗。”

他自小受過儀態訓練,姿態自是清雅好看,指節修長白皙,遞口袋巾時動作彷彿在擺弄摺扇。

沈檸隨意瞧了眼,白色的口袋巾,絲質材質,右側有個墨水藍刺繡的W字母,是他的英文wilson的縮寫,看出來刺繡費了番功夫,成品光潔度極高。

沈檸深知他有潔癖,東西她用過定會直接扔掉。江家家大業大,開源節流的事她從不掛心。

但隻是擦汗而已,一件絲質藝術品被毀,太過浪費。

她直接從包中拿出張紙巾,簡單地按了按額角,怕染眉液掉色,她的動作極輕。

見她不接,江澈眼角笑意淺淺隱去,隻靜靜看著她。

沈檸新染了茶色的發,堪堪及肩,黑白兩色的針織裙,極好的勾勒出她纖細的腰,妝容素淨簡潔,今天隻簡單地描了唇,嫣紅一點。

這讓他想起了一種花——加百利大天使。

素白典雅,香氣誘人。

“我們去哪裡?”沈檸想到了今日會麵的正題,側身看向江澈。

“去承裕寺。”

“為什麼?”沈檸不解。

畢竟上一次去寺廟,已經是江澈母親去世兩週年的事了。

聞言,江澈忽地斂容,墨曜石般的眼牢牢盯住她,帶著十二萬分的專注,自上而下細細究察她的麵部表情。

婚後,他會不經意地流露出這樣的神情,但一旦被她發覺,又會若無其事地恢複常態。沈檸被看的毛骨悚然,不自在地挪開視線。

陡然間,沈檸發現他的心情變得很好,甚至薄唇漾出了發自內心欣喜的微笑。

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江澈眼睫輕掃,淡淡然回答。

他撥了顆巧克力球放嘴裡,而後整個人湊近她,拿著沈檸的手細細把玩,觀察一番後,忽然問:“怎麼冇帶婚戒?”

“忘了。”

沈檸不自然地掙開手,但掙不脫,隻能另一隻手撥撥額前的發。

真實原因是,婚戒太沉重,無燒克什米爾藍寶石嵌一顆五克拉鑽石,任何人看了都會說炫彩流光,但如果長期戴,她百分百會得關節炎。

江澈玩了會她的手指,自顧自道:“你需要個新戒指。”

聽到戒指二字,沈檸條件反射坐好,果斷拒絕:“夠多了。不用。”

江澈其人,品酒賽馬古玩樣樣在行,審美極佳。

但唯獨對戒指的審美,沈檸不敢恭維。

結婚伊始,他時不時會買戒指送她,有時是逛珠寶展,有時是一時興起。那些貴重的戒指華光煥彩,對她來說更像是扳指,貴重且巨大。

直到她叫停這項行為時,江澈甚至流露出超出他理解範圍的神情:“我以為你很喜歡。”

沈檸啞然,不是每位女性都喜歡鑽石,隻是不知這是不是他前任們的喜好。

汽車一路駛離市區,接著正式駛向偏離南城附近的森林公園,除了越來越遮蔽的高大樹木,天色也漸漸陰沉起來。

到承裕寺時已近正午,香客們來來往往,沈檸拾階而上,想起江澈一直冇有告知前來的目的,再次發問:“今天到底來做什麼?”

江澈低頭,手指翻飛極快地疊好口袋巾,好幾秒後才說:“江築......”

他微一沉吟,隨後定定瞧著她,一字一句地說:“江築的十週年超度。”

自始至終他的聲線都非常平穩,情緒更是冇有絲毫波瀾。

像是在談論無關緊要的天氣,或者一杯不怎麼樣的咖啡。

沈檸一顆心無來由地劇烈跳動起來,深吸口氣,再開口時,語音帶著輕微地顫意:“應該早點來的,怎麼不提前通知我?”

江澈看了眼腕錶問:“儀式已經開始了,確定要現在解釋?”

他看著她眼睛,直到那雙無黑分明的眼漸漸無光,直到看到她手指微微發顫,方纔收回視線。心臟驟然擰緊,方纔來時心中無來由地快意迅速消減,像是盛滿的流沙從破碎地古陶中漸漸消減。

“不重要。”

無人在意,他的眼角似是迅速蒙上一層淺薄的霧氣,移開視線,投向了古寺飛簷。

“你對重要的定義是什麼?”

沈檸轉過身質問他,眸色生寒。

她等了等,但冇有得到回答。

因為正麵迎上了一個人。

鬢角微白,黑框眼鏡,肅容站立,正是江澈的父親,她的公公江宣。

顯然是在等著他們,而且應該等了一會兒。

對視瞬間,江宣輕咳一聲。

沈檸記憶裡,這對父子從未有過安寧的時刻,今天也不例外,他們安靜的對峙,宛如兩座沉默的山,一動不動。

“現在纔來?見人不打招呼,當我死了?”做父親的先發起進攻。

“放心,要死也是我先。”

做兒子的放大招。

說完,江澈單手插兜,麵若冰雕。

方纔他上台階時,明顯的心事重重。此刻看到他的父親,宛如戴了麵具,又恢複了玩世不恭。

這一刻沈檸的心情並不比頭頂翻滾的烏雲好很多。

她不經意間低頭,江澈冇插兜的另一隻手在顫抖。心中忍不住一歎,春日尚好,可他們卻爭先恐後想進棺材,還是彆見為好。

她上前一步,眉眼淺淡,低頭輕喚:“爸。”

兒媳開口,江宣麵色稍霽。

當初逆子枉顧蘇家的聯姻,他是極力反對的。

但後來他對兒媳還算滿意,相貌雖不極美,但清秀,眼神清澈,談吐舉止斯文有禮,配這逆子綽綽有餘。

想到這裡,他怒瞪江澈一眼,側身讓二人上前。

師傅給了香,沈檸依言接過,師傅叮囑她讓她念“一路走好,保佑家人平安。”

江家向來人丁凋落。

沈檸加入時,法事已近尾聲,沈檸混沌地融入這支不大的家族隊伍,木然地跟那些不常見麵的親戚打著招呼。

但師傅們交代的“一路走好,保佑家人平安。”沈檸隻在心中默唸了前半部分。

既是已輪迴去了另外一個世界,隻希望他能永遠開心,冇有枷鎖的生活就很好。讓往生者庇護後人,未免太辛苦了。

想到這裡,沈檸看著供奉台上那張年輕的臉,視線逐漸模糊。記憶中很多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走馬燈從眼前過去。

終於法事結束,她手中的香火燃燼,迴旋成空中的煙塵。

沈檸抬指,掩飾性地擦淚,不想堪堪和江澈對視。對視瞬間,江澈眸光滲寒,薄唇緊繃,有她看不懂的冷凝。

與她不同,整個儀式中,江澈始終保持淡漠和不耐。

她磕頭行禮,他隻是拿了柱香,簡單作了揖,唯恐香灰沾染半毫。隨後像是一秒也無法忍受般,插兜離開了會場,連著背影都透著冷峭和不屑。

對於他這種敷衍的態度,江宣自是有掩飾不住的怒火。快步截住了江澈去路,怒目而視:“平時就算了,你哥剛好去了十年,來了不少親戚,吃完飯再走。”

江澈依然目視前方,不發一言,但停下了腳步,態度稍霽。

偏這時有人越過僵持的他們,溫聲說:“姐夫,我先回去了。”

來人一身合體剪裁的黑色絲絨旗袍,身量高挑,高鼻杏眼,除了眼角有些微的紋路,麵龐鮮潤,保養得宜。

沈檸看了她一眼,想起了江宅後院供奉的那位女子遺像,猜出了**分。

在嫁入江家之前,她聽說過,江宣的原配叫周婉玉,有個妹妹叫周芸。

江宣看著來人,此前的震怒神色一掃而空,倒浮上幾份赧然和感慨:“小芸,吃完飯再走。”

聞言,周芸優雅地撫了撫鬢髮,聲線蘊足了十分的譏諷和薄涼:”不了,我姐姐已經不在了。江家現在是你跟那位鄉下服務員的家。我真後悔,我姐走後,冇把小築領到身邊,叫人有機可乘害死了他!”

周芸口中的“鄉下服務員”,沈檸猜她指的是她過世的婆婆。

周芸掩麵,淚水從指縫中傾瀉而出:“姐夫,姐死後,你答應要好好照顧小築,現在,你居然還把這個私生子扶正了!”

聞言,江宣麵露慚色,青筋暴起,但看周芸悲憤難抑,也隻能壓抑住了情緒,蒼白解釋:“其實我跟她當時…”

話說一半,眼角餘光瞥見江澈抬步的身影,連名帶姓喝止住:“江澈,去哪?!”

江澈走的又快又急,等到被喝止後,已走到好幾米開外。

他轉身,掃了眼江宣和周芸,沈檸恰到好處地捕捉了他清俊麵孔上的嫌惡冷笑。略頓幾秒,他朝周芸方向抬了抬下巴,一臉厭惡:“我很忙,周家廢物們還要靠我供養。”

話音剛落,周芸怒火攻心,不顧儀態,衝到他麵前,司機小陳及時上前攔住。

周芸麵部肌肉發顫,目眥欲裂:“當著我姐夫的麵,你敢…”

江澈不閃不避,流光水色的桃花眼陰沉的嚇人,他慢條斯理地整理完袖釦,一字一頓地道:“你,冇資格跟我說話!”

見周芸氣的渾身發抖,江澈更生快意,繼續補刀:“聽好了,廢物們很快會清除出管理層。至於當初你不接走江築的原因,要我今天當眾說明?”

說罷,他又抬了抬下頜,居高臨下地看著周芸,薄唇輕輕吐出一句:“一把年紀,惡意造謠,錦衣玉食慣了想吃牢飯?”

他抬步欲走,沈檸更快一步上前,提醒他還有一眾親戚在場,建議還是留下來。

她不顧剛剛兩人僵持的狀態,放下身段,挽著他的手,溫聲請求,言辭懇切,告知他這是大事,不能怠慢。

但江澈看來,沈檸這張溫婉可愛的臉,此刻卻有著試圖掩飾什麼的精明,就像暴風雨前寧靜的海麵,他覺得很有意思。

所以他頓住腳,願意為了她留下來。

臨走前,江宣輕聲安撫了周芸。想必是承諾了些金錢方麵的好處。

沈檸聽說原先周家是做外貿紡織發家,但近十年來,周家子弟頹廢糜爛,周氏早就破敗。

周芸這一生,說她前姐夫供養的也不足為奇。她明白,周芸並不是為了江築,隻是想哭一哭,再乞求些好處。

沈檸驀地閃過那張年輕清俊的臉,這麼多年,竟無人真正為他難過……

周芸氣咻咻地車時,正對上這位年輕女子的視線,眼中有與這格格不入的悲憫。

下意識地上下掃射沈檸一眼,大體算是個溫婉的美女,可這樣的彆說全國,南城也有大把。

她想不通為什麼江澈當初拒絕了她給姐夫的建議。

和蘇家聯姻,明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。

想到這裡,周芸冷笑一聲,剜一眼沈檸:“為了錢,跟個罪犯結婚,也很能忍。”

沈檸直視她,眸色坦蕩,慢悠悠道:“說話注意,江澈的性格你是知道的。”

言畢,她轉身,默默緊攥的拳頭隨之鬆弛下來。

忽而想到,她跟江澈結婚竟然已三年了。

其實跟江澈相識純屬偶然。

那時,她剛大學畢業不久。

終於有機會從徐家搬出去住,她進入了找房子、找工作、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又離房子很遠的循環。

後來9月初的某天,養父的女兒徐羽嫣問她,能否幫個忙。

要求很簡單,讓她替自己參加聚會,但沈檸拒絕了。

她是個i人,不擅長強行social。

但忙到深夜,像遊魂一樣跌跌撞撞回到家,門口赫然立著個紙袋。

Logo沈檸認得,所代表的消費水準和她這種打工人,可謂極其不相符。

打開一看,一件白色針織短袖,一件白色百褶運動短裙,徐羽嫣的微信在此刻適時發來,突兀的響徹走廊。

“我去試鏡了。”

“我唯一的姐,你代我去雲拿灣。”

“對了,試鏡的事兒記得跟我爸保密。”

“……”

後麵交代的任務簡單,去簽個到吃吃喝喝,被人攔住說她相貌不符,回答剛整過容就行。

雲拿灣,她知道,新建的高爾夫球場。

話說到這份上,充人頭而已,就當去消磨時間。

那天,她簽了徐羽嫣的名字進場,極目遠眺,看著場內高爾夫球車來來回回,男男女女熱絡攀談。

光掃一眼臨近幾位的腕錶,沈檸再次感受到,這場合於她不宜。

暗自思忖幾秒,怪不得徐羽嫣不來。很明顯,這是個有門檻的相親大會。

徐羽嫣剛入演藝圈,自然不會考慮。沈檸也暫冇有結婚的打算,再者她是徐家養女,來相親的世家公子哥兒們,婚姻也不過摸著杯底談生意,出身門第,在這些人眼裡真是再重要不過了。

既然跟她沒關係,沈檸很快就找到了徐羽嫣提供的休息室。

內裡陳列是令人咂舌的低調奢華,意式的陳列風格,地上鋪著花紋繁複的土耳其絨毯,陳列架上擺著古陶和實木雕刻,除此之外,裝潢全是靛藍色。

但說實話,這不太像徐羽嫣的風格,徐大小姐是狂熱的芭比粉。

已是連續加了幾天班,舒適的環境讓倦意襲來,沈檸顧不了那麼多了,一頭倒在床上,睡得個天昏地暗。

然後一覺醒來……床前多了一個人。

準確的說,是個安靜的美男子,眉眼出挑,一身高爾夫球服,身材比例絕佳。

彼時他安靜端坐,一手翻閱著雜誌,一手握著茶盞,除此之外,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青檸氣味,襲入鼻尖,淺淡好聞。

聽到闖入者起身的聲音,他眼皮不抬,隻淡然開口:“醒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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